第八章 紅塵無道
葉江流帶著朝青絲說要送給自己做為紀念的棋譜,同時繼承皇位的皇儲也將朝青絲最後下棋所用那套棋盤與黑白兩子,分別是用天外飛石、地中火石與海底沉石所造成,名為“迷仙”的棋具送給了葉江流。
葉江流帶著失魂落魄的心,攜著行李,返回中原。
一路上遼國派有專人護送,曉行夜宿,每個夜晚,葉江流一定拿出“迷仙”來擺譜。看著棋盤與星空,葉江流總想著朝青絲的話:“……棋盤是崇高的棋神居處……”彷彿他看到朝青絲巧目嫣然,就住在棋盤裡頭。
葉江流想起自己與她相處的二十幾天,眼前不禁重新浮現過去的歡樂情景,如同身處夢境一般,忍不住流下傷心眼淚。
在從遼國要踏進大宋國境的那天,葉江流驀然想起自己這幾天用“迷仙”來下棋滿腦子都是幻想,父母見了會有多傷心啊!
想起自己是大宋最年輕的進士,想起自己曾經有經世濟民的理想,他告訴自己,千萬不能如此消沉了。
葉江流一路遍訪民情,打聽出來民間果然有傳說五十年後海南一帶將會出現百年難得一見的天雨淚,這使他對今後人生有個目標,少了茫茫然感覺,心中踏實不少。
“我要為國為民,做些大事,方不負父母以及皇上與孟後的期望,尤其孟後在逝世前還不忘接見我,囑咐我一定要輔佐皇上,為國效力,士為知己者死,我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等我功成身退的那天,我就可每天用‘迷仙’下棋,與青絲棋盤再見!”
何況青絲死前曾經說過:“我曾以圍棋一道讓遼主罷去戰事,你一定也要替大宋百姓做些事,如此我們都有善報,老天才會讓我們來世再續未了緣。”朝青絲的遺言也成了他生活下去的另一股原動力。
回到大宋以後,他也不與人談起朝青絲的事,甚至連棋盤都收了起來,從此不言棋事,只有在回國後的幾天,哲宗接見,嘉勉他擊敗遼國棋聖,為國爭光後與哲宗下了一盤棋。
葉江流奏道:“希望今後能為國效勞。”
哲宗大喜說道:“難得愛卿有此大志,過完年後朕會找個合適的職位,好好栽培你,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葉江流聞言,熱血澎湃不已,“士為知己者死,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之心油然而生,似乎又找到了人生的目標。
怎知,那年正月還沒結束,眾人見面還在互喊著:“恭喜!恭喜!”皇上哲宗趙煦晏駕的消息就傳了開來。由於哲宗一直沒有子嗣,接位的是哲宗的弟弟,年方十九歲的徽宗趙信。
葉江流小時候時常奉詔晉見哲宗,往往趙佶也陪侍一旁,哲宗總嘆息說道:“朕身體一向不好,皇弟接位,恐怕是遲晚的事,皇弟有時間應多與江流親近親近,他雖小你一歲,但有很多地方值得你學習的,不要成天與那般狐群狗黨的小人在一起。”每每弄得機警如葉江流這等神童也尷尬不止,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應對。
如今哲宗崩殂,葉江流那股士為知己者死的滿腔熱血剎那間似乎凍結了,因為他素知趙佶輕佻不足以治天下,國政由他掌管恐非國家之福,但趙佶當皇帝已成定局,葉江流只有希望趙佶以天下為重,好自為之。
果然,哲宗生前常常召見葉江流,讓葉江流以為自己這個“神童進士”真的不同凡響,炙手可熱,很有影響力,沒想到哲宗死後半年,徽宗像是忘了葉江流這個人似的,一點也沒有接見他的意思。
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哲宗生前常常拿徽宗與葉江流比評,徽宗肚量不大,想必因此懷恨在心吧。葉江流也只能抱著成事在天,謀事在人的心態,寫封奏摺,請徽宗派自己到地方上任。
幾個月後徽宗才接見葉江流,但以年紀尚輕只有十九不到二十為理由,說要他滿二十一歲才補他實缺,此刻要他進入朝廷的史館服務,說是要好好磨練、培養他。
史館是個冷衙門,磨練是真的,培養恐怕是假的,徽宗當時還給葉江流另外一個選擇:“否則可以進宮擔任柳書院的棋待詔,陪朕下棋,幫朕編書,如此君臣同樂豈不快哉?”
原來徽宗也是個棋迷,曾有“忘憂清樂在枰棋”的詩句,他在未當皇帝之前,就一直想要編部《忘憂清樂集》的圍棋專書。
葉江流奏道:“我朝太祖、太宗皆雅好圍棋,圍棋為本朝國粹,但那是在君臣裁政之餘的休憩,皇上剛剛登基,因以生民疾苦為念,何能忘憂?”
徽宗臉色一變,想道:“皇兄逝世,沒人給你撐腰了,此刻乃我趙佶當家,要你陪朕下棋,就是給你機會巴結盡忠,以釋前嫌,你還如此不知好歹。”口中只淡淡說:“愛卿所言甚是!”看也不看葉江流一眼,葉江流也只有乖乖進入史館見習。
趙佶當上皇帝是為徽宗,每天被朝中新、舊兩派大臣的爭吵鬧得六神無主,因為新、舊兩黨之間除政治信仰的問題外,其實探其根本還牽涉到出身籍貫,南、北之爭等問題,每個人都尋找對自己有利的條件,來選擇政治立場的是非與愛憎,立場一經決定,便根深蒂固的難以更改。
論兩派的鬥爭消長,其實是隨著皇帝的支持而轉移,兩黨為爭取皇上支持彼此攻訐,甚至在皇帝面前推擠拉扯,差點打起來,一點大臣風範也沒有。
前翰林學士蔡京因十幾年前葉驚華的案子而被貶到杭州。他以前就看透此點,深知沉浮在宦海之道,在兩黨間翻雲覆手,隨時變更立場,而炙手可熱,雖然被貶杭州,仍堅信自己必有東山再起,重回京都之日。
此時徽宗最寵幸的大宦官童貫被派到杭州來採辦書畫及奇巧玩物,蔡京日夜陪伴著童貫遊玩名勝,同時送給他很多書畫奇珍,童貫便聯合常常出入宮裡的道士向徽宗推薦蔡京可用。
一日,徽宗接見蔡京問他說:“你看如何才可調合新、舊兩派,讓朕的耳朵可以得到片刻安寧?”
蔡京說:“從王安石變法以來,滿朝文武就分成兩派,臣以為要這些人和好,忠心為朝廷辦事是不可能的。惟一的辦法是各打五十大板,打擊保守派,也打擊變法派朝廷才有安寧的日子。”
徽宗問:“兩派都被整倒,國家大事要聽誰的?”
蔡京道:“一切都聽聖上與宰相的,端看生民疾苦,只要真正忠於皇上的就用,臣願盡死力以報陛下。”
徽宗聽了很高興,自己當皇帝將近一年了,無時不在兩派中間左右為難,此刻蔡京一語驚醒夢中人,以後一切聽朕的,朕懶得管就聽宰相的,於是就用蔡京為相。
不久徽宗令童貫在江、浙設造作局採辦各種象牙、金玉、竹藤、器皿、織繡,日用工匠數千製造各種高貴奢侈的精品,應用材料,都是從百姓那邊徵收,朝廷完全不用付錢。
造作局完成的精品最好的童貫自己收起來,次好的送到已經入相的蔡京手裡來巴結他,剩下的才進到宮裡。如此一來徽宗稱蔡京忠心,蔡京又說童貫好,因此蔡京沐浴皇恩,童貫也在加官進爵。真是皆大歡喜,君臣同樂。
蔡京心想:“不行!動用幾千人頂多造個三年四年,宮裡滿足了,皇上覺得不稀奇也就生厭了,得想其他好玩的東西才可。”想了幾天,蔡京想到徽宗興好古玩,尤喜花石,既然如此何不蒐集各種花石樹木送到京師來。這些東西來自全國各地,各有特色,千姿百態,看也看不厭。
因此,就在蘇州設立一個應奉局,由以往替童貫賣從造作局裡私吞來的貨品的商人朱勉管理,要他把上好的花石樹木送到京師來,供徽宗玩賞,於是大宋官員從全國各地找來奇山異石,經長江黃河運到首都開封,船船相連,“綱”的字意有“結隊而行的貨物之意”,一批稱為一綱,因此這些花石樹木便被稱為“花石綱”。
朱勉商人出身,商人那套巴結之道被他發揮得淋漓盡致:“為皇上辦事,天大地大,誰敢得罪我?”民家的一石一木只要被他看中,就先用黃帕遮覆,指為御用之物、隔幾天就帶領兵士般走,即使墳墓、農田也徑自挖掘,拆牆拆屋,闢一康莊大道,進行搬運,百姓還要強顏歡笑,恭恭敬敬的送“花石綱”出來。
任何人只要膽敢違抗,便加以對皇帝大不敬之罪,朱勉一行人藉此大行貪汙勒索,中等人家被弄得傾家蕩產,窮民則賣兒賣友來供他們勒索,搞得民間怨聲載道。
葉江流雖屢屢上書進諫,卻始終石沉大海,於是有無力迴天之慨!
黃沙熾熱,官道上沙塵滾滾。
炙熱的豔陽燒烤大地,塵土飛揚使大地陷入一片風沙迷茫之中。
葉江流在史館任職不到一年便掛冠求去,他策馬疾行於滾滾黃沙的官道之上。沿途可見行人絡繹不絕,或攜刀劍,或步履穩實,竟然每個人都有高深的功力。
道旁,悽黃竹林邊,有一茅寮,上掛兩面大旗,寫著:“天盟招募高手”、“替天行道,為民除疾苦”不少人在茶寮外的空地高談闊論,圍成一圈一圈,內圈不斷傳來扼腕嘆息與拍掌叫好聲。
葉江流翻身下馬,將馬繫好,便擠進人群,只見空地上擺著三隻石獅子,各約七尺、六尺、五尺高,一隻比一隻大,一旁觀者見他新來乍到,比手畫腳與他說道:“那隻三百斤,那隻兩百斤、最小那隻也有百斤。”接著便見有人陸續上前舉石獅子,原來要連續扛起三隻獅子,各走十步,合格的話就可以加入天道盟盟主所號召搬運石頭的行列。
耳聞眾人熱烘烘的討論,某人道:“真熱鬧,到處都是高手,那個是少林俗家弟子王龍飛,你看那邊華山派的大力神也來了,石獅擺在道旁已經是第三天了人還是那麼多……”
其他人道:“當然了,天道盟的汪盟主,號召群雄到此來幫忙,武林中人若不到此一試,真不知學武所為何事。”
“不過說來氣人,天下武林高手雲集,竟然是為測氣力,幫狗皇帝搬石頭,我真想把這石頭往狗皇帝臉上砸。”
“唉!聽說為了徹這些石頭朝廷已經殺了三位進士,十年寒窗苦讀,就為了石頭大小而斷送性命,真是可憐!”
“反正只剩下一小段路,我們如果不幫忙,沒趕在期限前將石頭送到河道上,那麼搬運過程還要再死幾百個農民,農民雖然人多,但大家出力,步調不一,還是不見功效,有時閃躲不及還常常被壓死,這還不算延誤期限,將被牽連至死的平民百姓。”
“對呀!不如我們學武之人出手,較為乾淨利落,將事情做到一段落,汪盟主再找機會出面協調,請求皇上免去花石綱這種暴政。”
“是啊!‘天道盟’行事一向是以德服人,不動干戈的,所以號召這麼多人來此響應。”
“當然啦!做好事會有好報的,通過試測的人汪盟主會用七天的時間,傳以天道揚威陣,用障法來齊一動作,搬石頭才有效率,使這天道揚威陣要配合‘天盟七十二絕技’中的‘離火玄冰功’,你看搬石頭可以救百姓,學‘揚威劍陣’與‘離火玄冰功’,又成了汪盟主的入室弟子,你說江湖上誰不願意啊。”
葉江流一聽,想到自己屢次上書都沒得幫助百姓一絲一毫,聽到有人號召幫搬石頭救生民疾苦,想也不想就加入排隊的行列。
看著許多身強力壯的魁梧漢子都通不過三隻石獅的考驗,黯然離場,葉江流內心也有點緊張,忐忑不安,尤其自己的專長在劍法,沒有天生臂力,內力也不知行不行。
不久換葉江流上場,眾人見他書生打扮,溫文儒雅,氣概不俗,都想道如此文弱書生竟也有一試的勇氣,想是有備而來,都暗自喝采。
果然葉江流戰戰兢兢,竟勢如破竹,臉不紅,氣不喘的將前兩隻石獅舉起,毫不費力的步行十步,又擺回原處,愧煞一旁觀看的江湖好漢,大家鼓掌連連,丈聲叫好!此刻葉江流走向第三隻石獅,大家睜大眼睛,屏息以待。
葉江流有苦說不出,連舉兩隻石獅,他已雙腳發軟,臂膀痠痛,很想放棄,但想到百無一用是書生,自己屢次上書都沒有用,已是報國無門,也只有咬緊牙關,站穩馬步,吸了口氣,彎腰就舉。
哪知這隻石獅,人們雖說只有三百斤重,但此刻彷彿重愈千斤,他再怎麼用力,石獅就像五指山壓死孫猴子一般,葉江流縱有雄心萬丈,它就是紋風不動!
葉江流連舉三次,並未舉起,眾人嘆息聲已出,葉江流心有不甘,驀然想到“葉家劍法”有招“落葉沖天”是衝殺的劍招,狂奔百尺後,蓄力舉起,或許可以一試。
於是排開眾人,後退百步,看著目標,朝石獅疾馳而來,眾人見他輕功精湛,速度雖快卻步履紮實,如一陣風般呼嘯而過,一眨眼的功夫已奔至石獅面前,他停也不停,藉著那股衝力,傾立、側身左掌拍在石獅身上,右手往沙地一撩,伸進石獅基坐之下,功力淺眼光拙劣的人,只看到他飛身側身彎腰擊獅,根本沒看到這等精彩、細膩的動作。
葉江流就這樣左手拍在石獅身上,右手往石獅基石下撐起,一躍沖天,翻身而上,將石獅整個拖上半空。
眾人何時看過這等驚世駭俗,一飛沖天的舉獅之法,哪個人不是目瞪口呆,等葉江流無聲無息的落地,他已扛獅在肩,踏出第一步,這時第一聲讚歎、拍手聲才乍起,接著就聽叫好、鼓掌聲震耳欲聾,當然也沒有人聽到人群中彷彿有人輕輕一嘆。
可是葉江流才踏出第一步,肩上一沉,畢竟他經驗不夠,沒來得及將從半空落下時石獅的衝力盡數卸去,喉中一股血腥之味從胸口衝起,但他還是忍住,舉步踏出第二步。
接著第三步……第四步……第五步……第六步……第七步……
當他邁下第八步,抬腳又邁出第九步,舉起第十步時,忽然只覺得胸口一痛,眼睛一黑,再也擋不住那股上湧的血腥之氣,哇的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葉江流此刻但覺力氣全失,全身重力一偏,“轟!”一聲巨響,石獅落地,自己也倒了下去,葉江流一看身旁,鮮血已染在石獅之上,石獅那猙獰怒吼的神態栩栩如生,染血之下愈顯猙獰,彷彿向他怒吼挑戰,葉江流不禁滴下一股英雄熱淚,站起身子慢慢走開。
“好個溫文儒將,氣概非凡,真是英雄。”、“可惜他卸力不及,否則必以‘飛天舉獅’的驚天之姿,揚名天下。”
“對!他的綽號就叫‘飛天雄獅’,不妥,不妥,人家溫文儒雅,一看就是飽學之士,這綽號威猛有餘……”、“英雄慢走,請問貴姓,出身何派……”許多人踴上,要與他結交。
葉江流落寞一笑,排眾而出,甚至一戴斗笠的中年人拍拍他的肩:“你是葉兄的第幾個兒子,看你年紀應是小兒子江流吧……”他也視若無睹,這中年人就是方才在人群中輕輕一嘆,天道盟的汪盟主。
畢竟葉江流以天縱之才,十六歲便考上進士、在遼國也以棋藝奪得“棋天子”的名號,他還未起步的一生何曾失敗過?這可以說是他第一次在這麼多人面前失敗,抹抹口角血跡,他忽然想到朱勉的嘴臉,以及與自己亦師亦友,因為花石綱一事已被斬首的睦州知府謝敏。
一陣微風吹來,驀然驚覺,葉江流心中一陣絞痛,那是對江湖人的無力感,他突然不知江湖人如此“替天行道”是可笑還是可嘆?
算了,沒得到搬石頭的資格也好,我厭惡江湖,可不想墮入江湖,何況這樣屈服於奸官淫威,幫他們搬石頭也太丟人了,剛才一時興起,沒有仔細思考就去測試,他越想越不對。
“江湖人就是江湖人,行事沒什麼考慮。”然而想到自己雖進入了仕途,卻一點也使不上力來,又比這些江湖人士更無用處,不免悵然!
一旁有人議論紛紛,說起“搬石救蒼生”這件事的始末。
原來這條路是江浙通往蘇杭運河的官道。
太湖是江浙兩省的風景勝地,花石樹木無奇不有,幾個月前睦州青溪縣的府、縣兩官謝敏與周通隨著朱勉遊覽大湖,同時尋訪花石,每到一地,朱勉手一指,府、縣兩官就肚裡叫苦連天,臉色大變。
只見朱勉手指一個幾十丈高,湖中鐵帽山上懸著的大岩石說:“這座巖從頭到腳給我搬到京城去,巖上的花草樹木,一點也不準毀壞,聽到了沒有?”
府、縣兩官一聽,背背立刻冒出冷汗,因為如此一個大石巖根本就是一座小山丘了,就算炸碎取石都不容易了,何況是要從頭到腳都搬去。
知府謝敏道:“大總管!這麼大的岩石,根本無法動手,就算取得下來,也運不出去啊!”
朱勉給謝敏一番搶白覺得很沒面子,便說:“為皇上辦事,最重要是看有沒有那個心,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你還沒動手,就說沒有辦法,可見你眼中沒有皇上,如此不恭不敬成何體統?”
如此一個大帽子扣上,謝敏忙道:“不敢!”
朱勉冷哼一聲,道:“話都說了,還說不敢!你們兩個應該都是進士出身的吧!”
謝敏與周通齊應道:“正是。”
朱勉訓道:“既是進土一定讀過聖賢書,孔聖人在哪本書裡教你們對抗王命,你們吃誰的?穿誰的?為誰當官?腦袋掉了是不是?”
堂堂府、縣兩官被他訓得低下頭來不敢抬起。朱勉說:“你們說搬不了,好!我來搬,你們只要把岩石弄下,就擱在湖岸邊,這該無話可說了吧!我已仁至義盡了,如果還有問題,我只好公事公辦,請皇上治你們抗命之罪。”
府、縣兩官謝敏與周通此刻也不敢再說什麼,恭恭敬敬的站在那裡。
朱勉說:“現在是九月,巖上楓樹開著正紅,聖上一定喜歡這景色,船我會準備好,人手你們派,要在紅葉未落時運到開封。你們現在立刻動手,只要你們專心為皇上辦事,我也不用你們陪了。”說完,一干隨行人員就在湖邊上船,揚帆而去,遊湖觀賞。
謝敏與周通站在太湖岸邊,只覺原本風光明媚的好山好水,一時之間成了窮山惡水,連綿不盡的山巒起伏,宛如一條臥在大地沉睡、無情的巨龍。
兩人愣了一下,周通首先嘆了口氣道:“他以聖命相迫,我看我們只有派人採挖,等到試了,真正做不了時再說行不通。”
謝敏道:“石巖又不是樹,怎麼採挖,它高有十多丈,重不知有幾萬斤,誰知根深多少?古代有‘愚公移山’的傳說,那也是土山,如此還好只要每天派人挖,還可以克服,如今他要我們把整個小山移走,我看只要是人都沒辦法,你要如何的挖法?”
周通道:“下官也知道不能挖,我派人採挖只是應付朱大總管而已,他不是責備我們不動手不動腳嗎?”
謝敏道:“他要我們做的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事,不要說挖不出石巖了,退一步說即使挖出誰能紅葉不落的運到開封?反正進、退都是做不到的事,朱勉有心刁難,我是拼著摘掉這項烏紗帽不戴,也不搬石巖,他簡直是在汙辱人嘛。”
周通道:“為了花石綱,多少人傾家蕩產,家破人亡,這種事也不新奇,只不過今天輪到我們罷了,我怕丟了烏紗帽事小,恐怕老命都保不住了。”
謝敏道:“就算死我也不幹這種無益生民,辦不到的事。我會上一道疏,給皇上說明鐵帽山的石巖不可能搬動,要求搬遷一部分就好了,我想聖上也是人,他知道生民疾苦,不會讓我們整個石巖都搬,如果聖上一定要我們搬,我死了倒也乾淨。”
周通嘆了口氣道:“反正這些年來朝廷混亂,新、舊兩派鬥爭不已,沒有一個丞相做滿三年的,朱勉如此囂張也只是仗著蔡京的權勢,只要蔡京一下台,花石綱也就不了了之了,所以我想盡量拖時間,等蔡京下台,一切自然就迎刃可解。”
謝敏憂心忡忡的嘆道:“老弟啊!你也太看不清楚政局了,蔡京當權是他自己掙來的,不是黨爭的結果,蔡京只是個一再變節投機取巧的政客,當年楊無畏隨新、舊兩黨當權而三變其政治立場,被譏笑為楊三變,如今的蔡京不但已經‘三變’還與童貫狼狽為奸,左打新黨,右打舊黨,彷彿全天下只有他不附朋黨最清高一樣,十幾年前他被貶杭州,如今都可再度拜相,要他倒台,我看除非大宋一起亡國!”
謝敏回去以後就上疏一道給皇上說太湖鐵帽山的大石巖無法搬遷。疏文到了開封,照例丞相先看過,蔡京一看,也感到過於荒謬,一坐小山要原封不動的搬到京城,本來就不可能的,於是派人去問朱勉,說不可能的事,就不要逼人太甚。
朱勉回覆蔡京說:“我豈不知大石巖搬遷不了,只是謝敏與周通眼中根本沒有丞相,說這是勞民傷財,丞相用來取寵聖上的事,死也不做,為了丞相威信,所以我才下令他們搬,不搬不行。”
蔡京得了這個回報,就用徽宗的名義批說:“是否搬鐵帽山岩石,純系忠誠問題,該知府之去留,以行動結果為準。”後來蔡京命人以對花石綱不力的罪名,將謝敏逮捕到開封。
蔡京親自審問要謝敏改邪歸正,說如果完成“花石綱”的任務便調他人京當官,謝敏只是冷言嘲諷說“花石綱”只是擾民,無益國計民生,請見皇上一面,死也瞑目,蔡京冷笑:“明天我就讓你見皇上。”
周通今年二十八歲,三年前與葉江流同年中進士,葉江流在開封聽說花石綱的事情弄著風風雨雨,心想傳聞如果屬實,這樣的朝廷真的沒有救了,便辭官來一窺究竟。
周通一見葉江流就流下眼淚,直說:“真後悔考上進士,當這官烏紗帽丟了就算,我恐怕命都會丟呢。”
便將朱勉的要求與言行說給葉江流聽,葉江流憤憤說道:“我早說過朱勉只知對上逢迎,絲毫不體恤生民疾苦,·聽你們一說,更證明此人連人性都沒有。鐵帽山上的大懸巖,要怎麼才能搬得動呢?我看除非教神仙來個移山倒海!”
這時蔡京把對謝敏的批示,通知了朱勉,同時寫信給朱勉說為石頭太小已殺了三個進士,如果事情沒做好,小心你自己的人頭。
朱勉於是重新趕到太湖查看石巖搬遷的情形。他到鐵帽山一看,只有幾十個人,三三兩兩的在巖腳挖土,朱勉便問:“你們挖什麼?”
工人說:“挖巖。”
朱勉火冒三丈地說:“這算是幹什麼,誰叫你們這樣乾的,你們知不知道廣東為了花石綱動員五千民工,有人偷懶就不可給東西吃!不聽話的人餓到成了皮包骨還是要做,有上百刁民又餓又累還是要做,累死了腿上綁個石塊,就直接往湘江一丟,省錢省事。”
工人說:“大人跟我們講也沒用,這都是縣太爺周大人命令的。”
朱勉怒向身旁的隨從說道:“去把縣官叫來。”
朱勉的隨從就到城裡去叫周通,不久,葉江流隨著周通騎馬趕到,周通對朱勉說:“大總管到來,卑職不知道,沒來迎接,請總管恕罪。”指著葉江流說:“這位是本朝開國以來最年輕的進士葉江流。”
朱勉看了葉江流一眼,也不聽他說好話,憤憤地說:“你派這幾個人在這邊是幹什麼的?”
周通說:“挖大石巖。”
朱勉說:“像你這樣挖,要挖到幾時?”
周通說:“當然要挖到巖根。等挖到巖根,它自然就會倒下來,到時候我就動員全縣人把它抬到湖邊,等大總管的大船一到就上船。”
朱勉怒道:“你這挖法天曉得什麼時候才挖到巖根,還說讓它自然倒下來,簡直痴人說夢,我之前命你什麼時候運到開封的?”
周通以為當時朱勉只是說說而已,冒出一身冷汗,答說:“紅葉未落時。”
朱勉冷冷說道:“現在落了沒有?”
周通顫抖說道:“落了。”
朱勉道:“那麼你延誤日期,該當何罪?”
周通答不出話來,葉江流哈哈笑了一聲,道:“何罪之有,今年落葉,明年又會紅,明年落了,後年會紅,只要在楓葉紅時運到京城去,誰說有罪了?”
朱勉瞪了葉江流一眼:“我說話算話,不和你們耍嘴皮子了,你派這幾個人,一輩子也挖不出來。好自為之吧!限你年底把岩石運到開封,上元節前不到,小心你的狗頭!”
不久,謝敏被殺,一起被殺的還有四川一名叫王鎮安的縣官,兩顆人頭被懸掛在皇宮門口,其罪名是公開誹謗花石綱,鼓動人民叛亂。
蔡京還宣稱四川縣官王鎮安送來的石頭大小,皇上才會如此震怒,一時之間各地父母官人心惶惶,急著找尋巨石。
周通見此,知蔡京大權在握一時也倒不了台、也只有強派農民搬運岩石。
但整塊大岩石怎麼弄還是弄不成,周通不忍苛責百姓,一再向朱勉請求只運一部分,最後有人勸他:“他如此刁難還不是為了那個。”
周通拍了自己腦袋一下:“對呀!我怎麼沒想到。”、“為了百姓我也只有這麼做了。”
於是將縣裡全數的庫存銀五千兩外,另外將自己的家產盡數賣出又湊了五百兩送給了朱勉,朱勉這才同意儘量選用大的石頭送到京城去。
就算只是高廣數丈的巨石,已須動用五千民工,以兩廣運到京師的“飛來石”為例,當時水陸牽挽,鑿河斷橋,毀堰拆閘,攪到將近一年方至京師,整個過程中被石頭壓死的約三百人。在湖邊搬石頭上船時,因為載重超量,沉船淹死的超過五百人。
誰知徽宗看了“飛來石”後,嘆息說道:“石頭是不錯,只是略小一點,氣勢不夠雄偉磅礴。”飛來石已有數十丈高,徽宗還不滿意,難怪朱勉如此猖狂。
周通變賣家產,買方正好是江湖第一幫會“天道盟”整個事情才在江湖上引起波瀾,江湖人一向不問國事,但“花石綱”一事鬧得大不像話了,汪盟主召開天盟大會討論要如何解決此事。
當然許多人寧願拼了性命也要上京殺皇帝與蔡京,可是汪盟主得到消息說睦州人方臘因不滿“花石綱”一事已聚眾準備造反,汪盟主多年前見過方臘,知道方臘是江湖小人,不足成大事,為了避免殺掉蔡京反助方臘聲勢,汪盟主只有號召群雄“相忍為民”搬石頭以救蒼生。
在武林群豪的幫忙之下,太湖巨石,安抵都下,朝中文武百官—見此龐然巨石竟然翻山越嶺,搬行千百,都覺不可思議,認為定有神明施法,得有此奇蹟,因此宮廷之間,號為“神運石”。
葉驚華一心謀國,眼見政風如是,每每悶悶不樂,滿臉憂愁。
葉江流見狀問道:“幾天以來,爹爹上朝回來總是憂愁滿面……”
“我兒年幼,不諳世事,莫問、莫問!”
葉江流道:“兒也不小,進士都考上,在史館也工作快一年了,世事亦知一二,父親所憂者除了家、國之事再無其他?”
一聲長嘆,葉驚華道:“為家怎麼說?為國怎麼說?”
“若說為家,二位兄長,一文一武,精明幹練,但可為父分憂,不必提了。”
“若說為國,莫非憂權臣專橫,目無君父,黨同伐異,興役擾民,弄到朝政混亂不堪而心憂?”
“我正為此,當今皇上即位後,蔡京巴結宦官童貫,因此青雲直上,得以拜相,從此兩人狼狽為奸,互相利用。內侍想要升做大官只有軍功一路,蔡京為報答童貫恩情,要皇上令童貫為監軍。”
“當時傾全國之力,分五路出兵向西夏進攻,原本預定在靈州會師,四路大軍如期到達,只有擔任監軍大將的童貫,因為天熱在克復蘭州後屯兵不進,命令全軍午睡說要等午後太陽小些再行軍。”葉驚華講到此,內心的憂憤讓他全身咬牙切齒,全身顫抖。
“依令抵達的四路兵團,在靈州城下,群龍無首,又沒有攻城器具而無法攻城。西夏乘機反撲,決開黃河堤防灌入我軍陣地,我軍全部崩潰,死二十餘萬人。我大宋軍隊兵將不相習,好不容易在西兵名將劉法的策劃之下,可以打贏戰爭,沒想到在童貫指揮之下,如此優勢竟然反勝為敗,就像把可憐的羔羊驅入狼群一樣殘忍的被屠殺。千萬無辜犧牲的將士死了可會瞑目?”
“何況這場戰事本來沒有開戰的急迫性,只為童貫想立勳業,沒想到童貫還敢隱匿失敗,奏稱首戰告捷,百官聞訊祝賀,人人雖切齒痛恨,但皇上偏偏只信童貫說詞,講真話反被視為‘陷害’忠良。”
國事糜爛至此,勢難挽救,葉驚華看著小兒子葉江流分析自己的心事準確若此,頗有葉家的忠義門風不禁老懷快慰,但忠義之士在亂世不是全成了異類嗎?
大兒子葉江清於十年前進士及第便一直在朝為官,七年前因上書糾舉奸黨的罪狀,與當道不合,自請外任,歷遷湖州、黃州、柳州、廉州,前年又被貶到海南儋州,一路貶來從京師而地北、天南,江清已離家鄉十萬八千里路。
千里阻隔,葉驚華思之悽然,內心像是在泣血:“為父已至視茫茫、發蒼蒼,齒牙動搖的風中殘燭歲月,江清吾兒,我們父子在人間可有相見之期啊!”
此刻悲從中來,葉學士聲音都有點哽咽了。
“爹爹且省煩愁,孩兒心中正想一事,此事若成誓將彌補天地缺憾,分擔家國憂愁。”
“想不到扛流你有此大志,你說出來讓為父斟酌、斟酌。”
“在這個黑白難辨,是非不明的時代,孩兒認為除非隨波逐流否則只有走上斯人憔悴的死衚衕,孩兒想走遍江湖,拜訪名師,學成飛劍傷人的絕技,往後但憑我手中劍殺盡天下貪官汙吏!一來為爹爹出氣,二來為天下百姓申冤。”
“你十五歲就考上進士,被哲宗皇帝稱為神童,難道你真的不當官了,要走江湖之路?”
葉江流憤憤說道:“我考進土只為了爭一口氣,證明我書沒白讀,爹沒白養我,說到當官,爹當翰林,兩位哥哥也是文武重臣,你們都灰心了,我去當官又能如何呢?爹!這個朝廷在這樣下去,遲早會被遼夏所亡,我對朝廷已不抱任何希望了。”
葉驚華嘆了口氣,這孩子的確也不小了,從遼國回來在史館任職也近一年,這個職位卻讓葉江流有機會訪查民情,比較分析,看盡官場的黑暗面。
葉江流看了朝廷的檔案所載熙寧元年,王安石變法改革,首先便是從改革財政著手,僅僅一年就節省十分之四的政府支出……但王安石的變法卻受到許多元老重臣的反對。
以最受百姓歡迎的青苗法為例:在夏秋糧食未熟以前,政府借錢給農民,等穀子成熟後再還給官方,加息十分之二。
農民在青黃不接的時候,最為匱乏,甚至連買種子的錢都沒有,商人或富農就乘機放高利貸,即使借一文要還兩文,但貸的人有時還借不到手。
青苗法可以使農民按時栽插,放高利貸的商人或富農也不能乘危蒐括,可謂良法美意。
可是有錢放高利貸的,許多就是大官的家族,如司馬光雖然反對王安石的新法,但因為青苗法受到農民熱烈歡迎,被視為德政,他也只能用與商賈爭利的理由來駁斥青苗法。
沒想到司馬光在家鄉的侄子到京訴苦,司馬光才知道整個家族都是靠放高利貸來過活的,國家大事與家鄉經濟來源讓他充滿矛盾,不知從何下手。
後來司馬光狠下心來,結合一些因反對王安石而被貶到地方的大臣,阻撓青苗法的推動。
原本青苗法是願借就借,不借不勉強,那批被貶為地方官的大臣卻強迫凡農民按等級借,到期付息。富農叫苦連天,自己的錢借不出去,不能賺利息已經很不滿了,還規定一定要向政府借錢,越富有借的錢多,繳給政府的利息也越重。
三朝元老,曾經出將人相的韓琦當時也被王安石一腳踢到河北任官,為了反對王安石,阻撓新法推行,韓琦竟然擅自將十分之二的利息升為十分之三,刻意造成人民對新法的不滿。
由於推行不利,青苗法引來民怨,那些搗亂的大臣幸災樂禍,上書說王安石不但與商賈爭利,還蒐括農民……
司馬光的行為倍受大地主、大商人的擁護,王安石被鬥垮下台,司馬光掌權後,盡廢“新法”一時被豪強財合稱為“萬家生佛”。
韓琦、司馬光曾經都是葉江流最欽佩的文人。
葉江流知道這些人為了一己之私,打倒政敵,可以枉法弄權,視生民疾苦於不顧,一時所見道貌岸然的君子賢臣頓時都成了面目可憎的小人,在那樣的朝廷,葉江流連一刻也待不下去,於是辭職求去,那陣子他又流連青樓好一段時間,後來聽說江流又到江南察看花石綱所引起的民怨。
“唉!這孩子什麼事都要親眼看了才相信,江流年紀也不小了,年輕人嘛,這樣的官場他待不下去也是應該,換成是我,我也待不下去!”葉驚華心中想到。
“最近傳說嶺南、南海一帶有能夠呼風、撤豆成兵的‘劍仙’出沒,孩兒想到嶺南拜師,也想順道探望大哥,希望爹爹答應!”
葉驚華嘆了口氣,心道:“其實江清被貶到海南已是極限,再貶下去恐怕只有跳海養烏龜去了,讓江流去安慰安慰他大哥也好。”
於是說道:“如今貪官橫行,素有名望的大臣也只知意氣用事,黑白不分。除非與之俱黑,否則這根本是個沒有希望的年代。”
難怪江流會有這種出世的想法,江流的兩個哥哥,江清被貶到蠻煙瘴疫九死一生的南海,此後生死兩茫茫恐無相見之時。二哥江白隨童貫遠征西夏,因看不慣童貫弄權,使數十萬將士枉死沙場,準備寫封奏摺彈劾童貫的欺君之罪。
葉學士又想道:“唉!我們葉家自太祖建國以來吃趙宋官家的俸祿已超過一百多年了,往後若有什麼不測,就當是將此身賣與帝王家的代價吧!我又何必讓江流也來淌這趟混水呢?好歹為葉家留一脈香火,我也好與江白、江清,從容赴義!”
口中說道:“嗯,也好!你就暢遊天下:一方面訪道求仙,一方面讀書學劍。訪道是出世,讀書學劍是濟世,為父知道你自幼就有出世與濟世的雙重志向,看你所崇拜的歷史人物,不是名臣賢相,立功建業的大人物,而是特立獨行之士如王安石、嚴子陵之流的人物,這雙重志向並非自相沖突,你雖有濟世之心,卻更羨慕功成身退的純高風範。”
又道:“你可知你為何名為江流?在此亂世,為父希望你如江中流水沖洗一切阻礙之物,固守己道,切記,切記莫要會錯意而隨波逐流啊!”
“你從小心性不羈,狂放自負,胸懷滿腹文章,金榜題名就像探囊取物般,竟然讓你唾手就得,然而當這官又能如何,只不過添滿腹牢騷,引來殺身之禍罷了!”
“濁濁亂世中也惟有處江湖之遠才得以鏟奸除惡了,但吾兒要記得世外高人可遇而不可求,倘若無此機緣,就當行萬里路,廣增見聞也好,你一定要潔身自愛,莫要辱及葉家門風!”
雖然得到父親的允許與諒解可以四處遊歷散心,。但葉江流不免自責為什麼自己那麼沒用,當真不能適應官場中矯揉造作的息氣?當真無法忍受口是心非的官場生活?古往今來活在世上的讀書人,祖父、父親、大哥、二哥不也都這樣走過來的。
別人都這樣走來,為什麼自己就不行?自己難道就這麼放棄經世濟民的理想,沒有任何堅持與一試的勇氣嗎?
讀聖賢書所學何事?父親口中不說,心裡一定很失望吧!
自己要擺脫的究竟是怎樣的枷鎖,要求的究竟是什麼,葉江流自己彷彿也有些迷惘了,也為自己對仕途的畏縮感到雙眼依稀有淚光。
畢竟自己以天縱之才,雖然算不上是十年寒窗苦讀,但拋掉書本終究還是否定二十年來的文人生涯,否定就算了!就當白過了二十年歲月,但拋不掉的是文人以天下為己任的一身傲骨啊。
一身傲骨、人以天下為己任,想拋掉,但只要拿起了書本,這就註定一生的漂泊,永遠有夢,永遠也拋不掉那萬古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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