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荒原有愛--第五部
第五部
餘純順
相約巴音魯克草原你/一次次的失之交臂像兩永列對開的火車,最終擦不肩而過/累計132個小時能的長途電話單/風雨8年赴走中國,魂歸大漠留英約名/樹倒下了,而山站了
起來/永不赴約的餘純順
獨行俠餘純順1996年5月18日離開上海,前往新疆庫爾勒,準備完成徒步穿越羅布泊的計劃。5月28日午夜,他在我的BP機上留言:我已抵達庫爾勒,勿牽掛。
6月6日中午,我又接到餘純順從樓蘭賓館打來的傳呼:“今天下午15:30離開樓蘭賓館穿越羅布泊,請回電話09962024588轉1408,讓我們在電話裡話別。”
我撥通了新疆的電話:“瘋子(我們彼此之間互稱‘瘋子’)!這季節走羅布泊似乎真的不妙?!現在改變想法還來得及。”這句話我說過無數遍,只差懇求他留下來了,我知道他決心已定,所有的勸說都沒有用的。
“小瘋子,別擔心!風風雨雨8年過去了,經歷過數不清的磨難和險情,老餘大難不死,因為有很多事等著我去做。再說,還有一件心願未了,我們神交已久,一直電話遙控書信往來,老餘小瘋子未曾謀面,死不甘心。”餘純順還是那樣的幽默風趣。
“昌平!”他用嚴肅的語調第一次喚我的名字,我心裡一怔,淚水奪眶而出。“我走完羅布泊和古絲綢之路中國境內的全程後,找個山青水秀與世無爭的地方,寫感動自己的文章度過後半生。我不打算將自己變成一架走路機器,走遍全中國並不是我追求的頂點,當‘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的那一天到來時,我會以浪跡天涯多年的眾多感悟提醒自己:生命底蘊的精髓就在於保持自然和樸實。因此,走完中國,從此便不談走中國,我作好了迴歸平淡的準備。昌平,你不會忘記愚人節說的那句話,是嗎?”
愚人節那天,我在編輯部裡鄭重宣佈:“我和餘純順今天訂婚。”
主編驚喜地問道:“真的?”
“真的!”我點點頭語氣非常肯定。
“很好哇!一對‘亂走”的天涯孤侶!他什麼時候到?”
“今天晚上!”
春大的夕陽,帶著幾分暖意悄悄地退隱天幕。屋裡的人連聲催促我快去車站接“未婚夫”。
我手舞足蹈:“哈!上當了!今天是愚人節廠正在得意忘形之時,電話鈴響了。我按住笑痛的肚子拿起話筒。
“小瘋於正瘋著呢!什麼事這麼高興?”
“是你!這麼巧!”我驚呼一聲,然後悄悄地耳語一般對遠在千里之外的“未婚夫”說:“今天是個特別值得紀念的日子,我宣佈和你訂婚了。”餘純順模仿我也壓低聲音說:“希望你們在北京天天過愚人節!”
“昌平討厭上海人!”
“可我的祖籍不是上海。但老餘更討厭以地域衡量人的人………”
“昌平,你心不在焉廠我一驚趕緊收回思緒。”
“我要打破6月不能穿越羅布泊的神話;我還要實地考察羅布泊的地理氣候,以後想開挖人工運河,引崑崙山雪水,再造羅布泊輝煌的可能性,上海電視台紀錄片編輯部一行5人,已進駐塔克拉瑪於沙漠,他們將進行10大的追蹤採訪報導。”餘純順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昌平,我一定要見到你。估計16號我返回,19號有北京飛庫爾勒的飛機,我只想看你一眼再走絲綢之路。如果赴約日期已到我還沒有回來,你一定在庫爾勒等我。到時候我要送你一匹白馬再加一個馬伕餘純順,我們一起走一趟巴音布魯克草原,也了卻你想和老餘走天涯的心願。昌平,韋俊又來催我下樓了,巴州旅遊局和保險公司的一些朋友為我送行,他們正等著。我走了……昌平,一定在庫爾勒等我,一定……我會一根頭髮也不少地回來,等著……昌平,別哭!我走了……”
“路上小心,珍重,珍重啊……”
“昌平,我記住了。19號我們就要見面,等著我!”
很久很久我才放下話筒,屋子陷入一片沉寂……
《旅行家)雜誌社的編輯立群不知什麼時候已站在我身後,“是老餘?”他問。
我沒有回答他,只遞給他一篇稿子《走在遠天底下的餘純順》。
“我剛才在電話裡讀一遍給他聽了,他糾正了一些差錯,可以發稿了。”
立群年初就向我約稿,我一直拖延,擔心自己角度把握不好。立群親自上門索取來了,他看了後說不錯,準備月底發稿——旅行家人物專欄。
立群像兄長一般拍拍我的肩膀說:“愛上老餘了?”
“是的,超越一切!”我看了看手錶說:“他已經出發了。”
“那我們也出發吧,走,喝杯酒去,我不想讓你獨自胡思亂想,我們聊一聊。”立群領著我走進一家啤酒屋,我們臨窗而坐,整整一下午話題圍繞著正挺進羅布泊的人兒。
我初識餘純順是在中央電視台的體育欄目中。長頭髮大鬍子。衣衫襤樓身材健壯的餘純順揹著背囊,大背囊上縫著一塊紅布,上面寫著“徒步中國,上海一台灣,1988——1998”,紅底黃字,格外醒目。他步履穩健有力地行走在空曠的西部荒原,在沙丘上留下狂草的字跡。天,很高很藍;地,沉厚雄壯,一片詩意的蒼涼,像一幅畫的再版。主持人的解說將我拽回現實。
上海電器成套廠職工會純順,1988年7月1
日告別了滿頭自發的老父親母親和黃浦江畔繁
華的大都市——上海,邁出了孤身徒步走訪中
國的第一步。正當數以萬計的人潮水般從北方
湧向南方各沿海城市的時候,餘純順卻逆流而
北上,向著遼闊壯美的北方挺進。他制定了科
學的旅行計劃,先走完海拔較低的華東平原。
華北平原。東北林區、內蒙古草原,隨著海拔
的增高,體能的適應,他來到了戈壁灘……
那時,還是個學生的我,心靈深處被他的精神深深地觸動了,我難以控制自己內心的激動,彷彿預感到他走過的地方,我遲早要去。難道他就是我一直苦苦冥想的異鄉人?我背起行囊去追尋他走遍萬水千山,但始終都沒有捕捉到他的蹤影,神秘的遊俠,來元蹤,去無影!沿途中,收集了他的一些資料。遇見幾個騎自行車的旅行者說,在漠河遇到他,在虎跳峽見到他,在和田遇到他,在川藏公路見到他……
餘純順,這個中國20世紀末最後一名古典式的殉道者,一個現代苦行僧,為了徒步中國,他已付出了2900多個日子和永不再來的青春年華。8年中,他讓自己真實的步伐落在山重水複神州大地的千溝萬壑間。他11次過長江、17次渡黃河,他用他的那雙大腳一步一個腳印量出了川藏。青藏。滇藏。新藏、中尼5條公路的全程,他走出了人世問的一個奇蹟——徒步4.2萬公里!為此,他穿破了357雙鞋子;為此,他的腳底板比常人厚了許多;為此,他的腿變得細了……
有許多探險家在踏上藏北無人區後就一去不復返,每年都有人因小小的感冒,引發高山反應症而死亡,而餘純順仍不給自己留一條退路:“走人世上最難走的路,征服世界第三極。”高寒缺氧,狼群出沒,海拔6700米的界山死人溝風險重重,是邊防軍和遊牧藏民幾次救了他。當他堅持走到世界屋脊的屋脊阿里無人區時,他臉色青紫,呼吸困難,腹脹如鼓,原先85公斤的體重降至60公斤……死亡在前!
餘純順嚼著途中唯一的“奢侈品”——四川榨菜和強行闖人口中。荒原特有的飛行“集團軍”小黑蟲,艱難地行進在平沙漫漫的阿里高原,走向那遠天的底下
截止1996年6月,他已完成60個探險項目,走訪了24個省。市。自治區,訪問了33個少數民族,撰寫了50多萬字的遊記,拍攝了m00多張照片,沿途作了142場題為《壯心獻給父母之邦》的演講。
在去年的一次中國旅行家探險家的聚會上,我問身邊的人:“餘純順來了嗎?”回答出乎我的意料:“他是瘋子,不歡迎他來。”緊接著又說:“他已經從西藏返滬正在家中。”並遞給我餘純順家的電話號碼。我捏著紙條匆匆地離開了會場,耳朵裡又飄進了一些支言片語:“他母親和姐姐都患了精神病,他瘋了不是偶然而是必然的。
風風雨雨8年了,前元接應,後元救援,沒有任何現代化裝備,餘純順揹負30公斤重的行囊,孤身一人行走在中國大地。走路人人都會,但當一個真正的旅行家卻不容易。這不僅僅靠身體素質。勇氣和吃苦耐勞精神,更重要的是靠心理素質和人生修養。現在中國的旅行家探險家越來越多,由於知識、悟性和心理準備不足,有的人往往把自己的心情走壞了,變成了一個浮誇的狂人和“路痴”。並不是任何人都能消受那山川大氣、日月精華。文化積澱的。難道徒步走遍中國的苦旅把餘純順變成了“瘋子”和“路痴”?
“瘋子”的說法使我對餘純順更加有興趣。我撥通了他家的電話。電話裡傳來雄厚而凝重的聲音:“我是餘純順。”
我簡單地介紹了自己,當他知道我們是同路人時,陌生感很快消除了,倆人之間的距離漸漸縮短。窗外,夜已很深,很靜,我們如兄妹般長談,他狠命地撕裂自己,袒露出一個赤裸裸的餘純順。
我問他孤身徒步走中國的8年中,可能千百次地面臨過“為什麼要走中國”的提問,我知道,那種源於心靈深處的東西是說不清楚的,但我仍要重複這個問題。
餘純順說:“其實,每個人都因他所生活的時代和環境而具有一些與生俱來的素質。我擺脫不了在心靈中流浪。又要在天地間流浪的命運的誘惑。當然,這還同我艱難的童年少年身世有關:我6歲的時候,母親患了精神病住院,我在一夜之間就成了‘下等人’,‘精神病的兒子’的罵聲和石子像落雨般砸在我身上。在憂患和屈辱中長大的孩子,註定是早熟的。我從小就離群索居,在那些無處可去的日日夜夜裡,我除了與書為伴外,便是坐在屋頂上遙望遠天,那裡,我對自己說:在遠天的底下,有許多要去的地方……在沉重和悲苦中,我漸漸長大。
“一個天賦具有流浪意識的人,除了具有騎士風度和浪漫情懷貫徹一生的‘準備’外,遲早還會悟性過人,因為增添這種悟性的過程並不遵循平素裡那種潛移默化的規律,它是一種突變或叫飛躍吧!我難以忘懷在安徽的一個軍墾農場10年的勞動生活,艱苦的體力勞動鑄就了我剛毅的性格,鍛造出我堅強的體魄。1978年,我回滬後頂替父親進了上海電器成套廠。那段日子裡,我爭分奪秒利用業餘時間在上海教育學院中文系學習了4年,多方面提高文化素質,開闊視野,讓自己堅強的意志。豐富的精神和內心世界,更嚴峻更深刻。童年的那個夢想在生命深處蘊藏已久:遠天的底下,我一定要去!那麼,還在等什麼?餘純順,出發吧!在夜深人靜時,我對自己說對妻子說。可是她對我的想法不太理解,當然也就不會支持我,她想用孩子來鎖住我的心來挽救這個家,也許是天意,子亡了。妻也離開了。我明白,那是上蒼替我除去人生的負累,所有的障礙都掃清了,我決。定要去完成源於童年的夢想一一走訪全中國。”
乘餘純順停頓的空隙我插話道:“現在有些人認為你獨樹一幟,是想出風頭標榜自我;是漫無目的的亂走。這8年,你給社會創造了什麼價值?”
電話裡很久的沉默,也許是我的問題提得太尖刻了。餘純順輕輕一笑:“我不想給自己編花環。當初我走的時候沒有受任何人的委派,我不指望能得到什麼,我既不注重名利,也不追求結果。在這段過程中,我對生命。自然。人民充滿著感激之情,我想用10年時間來完成一個設想,一箇中華歷史五千年的第一次,如果餘純順不去實現,肯定會有人去做的。我準備一個不漏地走訪中國55個少數民族的主要聚居地,我定下了80個探險課題,沿途中我不會放過任何一次‘愛我中華’、‘獻給父母之邦’的演講機會。也有人認為我想利用走遍中國讓自己出名,我但白他說,凡是有利於人類社會進步與文明的名我何嘗不出一出!我不想白來這個世界走一趟,我想把自己的命運和時代文化揉在一起,發揮自己的能量,給世界留下點美好的痕跡,就像一顆流星在滑落的瞬間,給漆黑的夜空留下一道光明的痕跡。我時常用兩句話勉勵自己: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天空未留痕跡,鳥兒確已飛過!
我知道這樣的回答大概未必令你滿意,就在我回答你提問的同時,我正在思考生命的意義。哈哈!第一次跟另。人聊了這麼久,認為餘純順是個典型的孤僻。內向、不善辭令甚至木訥的人,今天卻被一個小瘋子感染了,一發不可收。不過,我喜歡跟比我水平高的人談話。”餘純順哈哈地大笑,笑聲裡充滿豪邁和爽朗。
兩個瘋子徹夜長談,不知不覺5個多小時過去了。他催促我掛斷電話,節約費用以作下一次行程。我意猶未盡:“好吧!再問最後一句話,你是什麼姿式和我說話呀?”
“一直在站著。”他平靜地回話震得我從床上跳了起來。
“對不起,我不知道,那你快快坐下。”我催他,很久他才說沒有椅子。
“那……那……那躺下……”
“也沒有床。兩年前的一場大火燒光了家裡所有的家產,燒燬了我沿途記錄的幾十本筆記和3000多張照片,母親也在大火中……現在我找來一個鐵箱將剩下的資料鎖在箱裡,白天,鐵箱豎起來當桌子用,晚上,放倒做我的床……母親的去世,使我子然一身的坎坷人生又一次遭逢劇變。這樣的打擊實在是太慘烈了!在很長的時間內,我覺得走訪全中國的動源突然少了許多,我又一次面臨萬念俱灰的境地,我幾乎要垮了。關鍵時刻,理性是我忠誠的朋友。
“使我一次次闖過險關的,並不是這些年來出生人死慣了的冷峻,而是責任,一種欲罷不能的責任感提醒我,唯一能打倒餘純順的恐怕就是餘純順自己了。很多人說我瘋了,他們認為一個健全而正常的人絕不會再繼續走下去的,我擦乾流血的眼睛,繼續前進了。我的前半生可以用16個字來概括:妻離子亡,背井離鄉,天災人禍,生離死別……”
餘純順是瘋了,為了“徒步走仿全中國”這一目標,他是瘋了,瘋得高貴,他太瘋,太痴。太狂,太昔!他走在阿里元人區時,嚼著四川榨菜和小黑蟲,他奢望著能吃到一塊巧克力。我對立群說,6月19日赴約時,我會送給餘純順一箱巧克力,既然他的前半生在苦水中度過,他的後半生必須由巧克力的香和甜陪伴……
我喜歡在深夜裡和餘純順聊天,因為那時人心靈的大門是敞開著的。兩個飄蕩的靈魂,真實地碰撞在一起。有時他的話題剛說個開頭,我便接下去展開主題,他一次次他說:“小瘋子,我為你的語言傾倒,也為你的思維敏捷、悟性過人傾倒!”
“我也為你來自天賦,來自稟性純潔,來自無私無畏積極向上的人生觀,來自對生命底蘊的認識,來自對美好生活的珍惜。幽默感和勇於但白自己的缺點而感動。”
餘純順12年的生死朋友韋俊是他的鄰居。他在滬的這段日子裡,韋俊幾乎每天晚上來守候著他,幫他整理照片。我每一次的電話裡,都會問:“韋俊在嗎?”
“在”
“在”
“我吃醋!”我有意提高嗓門好讓韋俊聽見。
韋俊接過話筒直嚷:“你們說的話,我根本聽不見。我也好妒嫉,你佔有了我和餘哥僅存的那點寶貴時間,他5月18日又要去新疆,你掰手指算一算吧,一、二、三,就5天時間了,自私的昌平!告訴你我和他一起走”
“我也要去。”
“不帶你,你留守家園!”
我和韋俊鬧得不可開交,“噓!別鬧了,餘哥早已趴在鐵箱上寫他的文章。他說不僅要走遍中國,還要寫遍中國;他說他是理想主義者,理想主義者也就是完美主義者,他對自己非常苛刻,要求絕對的一絲不苟,他的文章都是自己整理,一筆一劃抄寫在方格稿紙上,方才給報社。雜誌社寄去。回到上海的這段日子,他每天只睡二三個小時,現在正整理將由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的書稿《世界第三極走遍)。我反對你一宿一宿的和他通話,我更多的時間只是默默地看著他伏案疾書。”
那一夜我失眠了,輾轉反側,想了很多。韋俊的建議,我接受了。
一天。二天,第三天晚上,還是忍不住,撥通了上海的電話。未等我開口,那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如果是因為電話費膨脹,就別打了,我一直守候在電話機旁等待。”
“話費小瘋子支付得起。她只是怕影響你……”
“沒得關係嘛。一點也不耽誤我寫作和休息,我睡眠時間三個小時足矣。我喜歡小瘋子的聲音,那麼真實甜美,我沿著她的聲音漸漸走向阿里高原,走進大興安嶺的森林,穿越界山大坂死人溝,她幫我一起回憶8年來所經歷的,她的聲音,泉水一般流經我的心田,像撫琴。”
我是不易被言語打動的人,但我被這個飽經風霜受盡人間磨難的鋼鐵男兒深深地觸動了,那麼溫柔,那麼深情。剎那間,我淚流滿面:“餘純順,天下唯一能讀懂你的人,是昌平。”
“謝謝你,替我說出我剛想說的話。小瘋子,我後悔極了,上次真不該拒絕你來上海相聚。你快安排時間吧,我們該結束‘君住長江頭,我住長江尾’的日子。”
“韋俊在嗎?”
“不在!小瘋子,你聽好:我的缺點弱點很多,我不想欺騙一個讓我心顫的姑娘。我曾經歷過無數次愛情,但都是短暫的,愛上她們的時候,我的愛是強烈而真實的,我說著的那些故事,像美麗的童話美麗的花環給姑娘們,短暫的愛情,既是一種傷害也是一種幸福,有很多人說餘純順是花花公子,對愛情極不負責,他元資格再用童話的故事‘騙情’,小瘋子,我想聽聽你聽了老餘但白交待後的最真的想法,告訴我。”
“你是個有血有肉有情的人,你應該去愛天下值得你愛的姑娘。以前可以,現在。將來,你仍然可以去愛那些可愛的姑娘,因為那些愛情確實很美麗。”
“你介意嗎?我在說愛你今生今世的同時,在途中又愛上別人。”
“瘋子!我非常介意!”我對他說:“我會像母親一樣注視你,放縱你,寬容你,原諒你。正因為是這樣,我才相信天地間,餘純順在艱難地獨行,風雨中走來走去一路跌跌撞撞傷口流著血,需要有雙手安撫他的滄桑,否則,我將要懷疑他8年走中國的真實性。”
“老天!這是瘋狂還是緣分?愛的理想化,己在我心中下降動搖、快墜落的時候,痛苦準備留給孤獨的自己時,那旋律自遙遠的天邊又緩緩響起。老天!老天!是老天的考驗,人間的苦難我都嚐盡,所有的付出,現在都得到了補償,我不再是一無所有。我在黑暗中探索你的手,明天我將要在你的手心停泊。”
“嚴肅地問你,你不但喜歡上小瘋子的聲音、語言。悟性。寬容、善解人意;而且喜歡上她的人,對不對?回答我廣我咄咄逼人,將餘純順逼至“絕路”。
“我不敢說的原因是怕傷害她。那年,我行走在川藏公路一段上坡路,看到一個雙腿萎縮,坐在一四輪小滑板上的啞巴,正奮力地用雙手撐地作為滑板艱難前行的動力。當我迅速趕上去幫助他爬過坡頂的時候,發現他脖子上吊著一個小罐子,裡面有一條蓬頭垢面的剛出世的小狗娃正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它的主人,我被這份愛心感動得心都顫抖,我撲倒在路旁,哭了;後來的日子裡,險惡。寒冷。飢渴不斷地偷襲我,餘純順不再相信眼淚!可現在,洶湧而來的是什麼?尋覓已久的愛的理想——心與心的交融心與心的碰擔心與心的相通,得到了,擁有了一個小瘋子、小精靈。小機靈鬼。小天使,我不會‘落荒而走’了。”
有人對我說,餘純順的花言巧語和但白自己缺點的手段,將我誘惑。我笑著回答心甘情願受騙,我注重的是他的精神,別的不重要。
當我和餘純順第一次打通電話的瞬間,在自然真切的談話中被對方所感覺和接受,我把幾年所攢下來的積蓄換成了一張張長途電話單,每次都是在他強行勒令下,才流著淚掛斷;電話談話激發我們各方面的才能,將關心、情趣、幽默、真誠帶給對方,我們放棄了世間的庸俗,我們相愛得超凡脫俗。132個小時電話溝通,我們決定見上一面,相約6月19日庫爾勒見,然後去巴音布魯克大草原,在天鵝猢邊紮下帳篷,看日出日落,數著頭頂的星點。1995年12月2日早晨我離開古城紹興。下午,他出現在青石板的巷子裡。1994年2月18日,我走進西藏,他扔下了長滿蝨子的衣衫走出了阿里高原……一次次的失之交臂,我和他像兩列對開的火車,最終擦肩而過……餘純順說,6月19日,小瘋子啊,千萬不要失約啊!我說我不會,相信你也不會……我們錯過大多。
6月16日,我的副主編瀟打電話給我說:“昌平,你一定要挺住,餘純順在羅布泊失蹤了。”
“絕對不可能,肯定是那幫元聊的人在製造新聞。他會哼著歌吹著口出現在人們面前。”瀟的話我根本沒放在心上。下午,我去商場購買一箱巧克力,我曾經為餘純順在阿里高原奢想吃塊巧克力而心痛,我對他說:會讓你這輩子巧克力吃不完。
18日中午,瀟在我身邊悄悄他說餘純順在羅布泊遇難了。我平靜地笑著說:“不可能,他一定會回來的,我和他有約……”我一件一件收拾行裝。相機、水壺、睡袋。帳篷,還有巧克力,準備飛往新疆庫爾勒。然而,終於有一份從新疆發來的傳真遞到了我的手上:6月18日上午10時20分在羅布泊地區發現了探險家餘純順的遺體,從而證實了他已遇難的猜測。
餘純順於6月6日從庫爾勒市樓蘭賓館和攝製組一起出發,沿庫魯塔格山前戈壁公路向羅布泊前進。6月9日,離樓蘭古城約6.4公里,這裡一片死寂,路很難走,基本元路,都是鹽殼狀地面。此時,氣溫為44℃,地表達60℃。6月10上午,隊伍沿原路返回,這時,餘純順作出了重大決定:“我必須維護其真實性。紀實性,我決定孤身徒步羅布泊。”餘純順在日記裡最後寫道:大家為我餞行,祝我穿越羅布泊成功。這是他留在人世問最後的文字。6月11日早上8時45分,餘純順告別了攝製組一行,開始獨自東行,按計劃13日在大本營“前進橋”會合。12日夜9時45分,正在休息的攝製組成員,忽然聽到帳篷外一陣狂風,可怕的沙漠風暴黑天昏地一直持續到第二天。餘純順能挺得住沙暴嗎?13日會合時間已到,他還未出現,大家急忙分組尋找兩天,毫無結果。隨即向新疆巴音郭勒蒙古族自治州旅遊局求援。該局局長雷世鳴立即組織了一支由專家組成的救援隊伍,星夜駛向羅布泊。由於沙漠地形複雜,救援隊沿餘純順事先設定的路線搜尋兩天仍未找著。雷局長火速向州領導。自治區領導彙報,請求支援。6月17日上午10時,一架直升飛機在低空30米至80米處搜尋40分鐘未果。6月18日早上,飛機補充燃料後繼續搜尋,並且擴大尋找點。上午10時20分,飛機在羅布泊一個土丘邊發現了餘純順的藍色帳篷,位置在北緯40’33’54”。東徑90’19’05”。救援人員發現,餘純順在帳篷內已經死亡,他皮膚髮黑,渾身水泡,遺體已有潰爛的跡象,估計死亡時間距發現時已有兩天。壯士雖死,但兩腿在大漠還是保持著一副走路的狀態,他頭朝東,向著太陽昇起的地方,生他養他的地方——上海。在他身邊有一把平時隨身攜帶的出了鞘的藏刀,在他的右方約20米處,有兩個被挖掘過的土坑,土坑裡沒有任何水的跡象。
“他不會死,不會死的!那是想製造新聞,傳真是假的,他會死嗎?不!他一定會回來的……我和他相約……他說想見我;為什麼不讓我去?別阻止我……他沒有死……”我很想聲嘶力竭狂呼亂喊,結果說出來的話卻是:“拜託了,別開這樣的玩笑,今天不是愚人節……別攔著我!”瀟一把摟住我的雙肩說:“留下來做一些比去庫爾勒更有意義的事來紀念他。”
6月20日晚上8時,客居北京的“文化昔旅”,也是餘純順生前的好友:傅宗科。楊靜,宋小南……聚在近郊的一問屋子裡,屋中央的椅子上擺著餘純順的遺像、花臼和兩幅“風蕭蕭兮大漠寒,壯士一去不復返”、“風雨八年走中國,魂歸大漠留英名”的輓聯。現就讀北京大學的徒步旅行家宋小南,和餘純順結識已有4年了,小南長相和他頗為相似,很多次被人認錯。當長髮鬍鬚飄飄的宋小南跨進門時,我差點脫口喊出:“餘純順!”剎那間,天旋地轉,站立不穩。“我是宋小南,是老餘生前的知己。”小南緊走上前握著我的手。
宋小南在老餘的遺像前放了一杯水說:“老哥呀,我最瞭解你,你上了征途就怕斷水,小南給你送水來了;老哥,昌平給你帶了巧克力,本來也想親手交給你,她說以後再不讓你吃榨菜嚼黑蟲了……”
我在黑暗中抹去了臉上的淚……餘純順,你說過你從不失約,可是,這次你沒有遵守諾言,你失約了、永遠的失約;我沒有失去你!我承受不住失去你的巨大悲痛,在我內心深處,永遠有個不能死去的人,正走向遠天的底下;永遠有串不肯停下的腳步聲,敲擊著黑夜和黎明……
宋小南說:“昌平,你和老餘是對有情人,但不是有緣人,我和他是真正的有情有緣人。那年、那月,1992年9月26日,我終於完成了對西藏的東西穿越,到達了羽裡地區行署所在地獅泉河鎮。幾個月在海拔5000多米的高原戈壁上孤身跋涉,翻越無窮無盡直插雲端的高山,我走盡了身上最後一絲力氣,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大吃一頓!我正街上找飯店,後面有人喊,回頭一看,只見一個高大健壯、長頭髮大鬍子衣衫襤褸的漢子,從後面快步趕上前來,他的紅布坎肩前寫著。徒步環行全中國’的字,十分醒目。我看著他猛然覺得似曾相識,‘請問,是南俠餘純順乎?’
“‘正是!君北俠宋小南?’
“‘然也。’1987年3月24日,我從北京天安門廣場出發,開始徒步環中國旅行。1988年,《遼寧青年)刊登了另一個上海人走中國的消息,1988牟7月1日,餘純順從上海踏上了征途。兩個有著同樣理想的人,立志用雙腳走遍中國,奇蹟般相會在人煙稀少的阿里大街上。我們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久久不願分開,淚水在兩張被高原罡風吹得又皺又裂的臉上奔流,然後,彼此給對方一拳,哈哈大笑,歡笑使我們付出代價,皺裂的唇笑得滿嘴鮮血直流。在旅途中,經常有人間:你是南俠餘純順,還是北俠宋小南?因此我們不斷得到對方的消息。欣喜若狂之後,我倆幾乎同時說:走,找個地方,喝一杯,慶祝!我們坐在海拔相當於三個泰山高的高原一個小飯館上,喝著10塊錢一瓶的啤酒,享受話的享受’,侃遍人海蒼茫冷暖自憫大江東去天地悠悠豪情滿懷壯志激情,我們慷慨激昂嘆息不止。一頓開懷暢飲,花去了我們的住宿費,晚上,我們相偎相依在路邊的卡車旁,把全部衣服都穿在身上,以10分鐘凍醒一次起來跳一跳跑一跑的‘阿里高原睡眠法’,苦等天明。9月26日到10月26日,是我們一起走過的日子,這就是我和老餘之間的‘緣’啊,我們是對有情有緣人啊!”宋小南深情地口憶往事。他將一瓶酒澆在地上:“老餘,你永遠在路上,讓我舉杯為你壯行,一路好走,一路走好。
餘純順倒下了,像一尊銅像倒在形似一個巨大問號的羅布泊。像他這樣的人,似乎只有自下,才會使都市中愜意地生活著的人意識到世界上還有像他這樣的人活著。有人認為餘純順的探險生活似乎顯得與20世紀末的現代生活格格不入,在這種背景下,他似乎更像都市的棄兒。但是,當夜深人靜時,、在我們的心中往往會激發出環遊中國環遊世界的夢想,然而真正跨出意識的搖籃,獨自走一趟的人卻寥寥無幾,也許是民族性長久以來的保守持重,中國歷史上探險家少之又少。餘純順說過:很難說,在陽光和月光交映下的這個星球上,我們人類已經生存了多少年。時至今日,設若再以通常的答案去解釋諸如:我們從何而來?我們去向何方?我是什麼?恐怕已很難令人完全信服。人類認識自己,以及所賴以生存的父母之邦的程度仍是十分有限的。儘管如此,人們往往還“甘願”屈從於平日己有的惰性和滿足,忽略了作為“萬物之靈長”的人本身同大自然應有的密切關係。但我相信:隨著日益普遍起來的“世紀末”、“城市病”給人們帶來的感覺愈顯強烈,大自然中的各種美妙的旋律離人們更加久遠的時候,便會有更多的人走向遠天的底下……
餘純順,你為人們帶來思考,你也帶著思考離去了。
餘純順,你說過要走向遠天的底下,走在異鄉沒有盡頭的路上,你實現了,你永遠不會踏上歸鄉的路,你一一。恆的異鄉人已與世界合而為一,像一粒沙子口歸荒漠,你不再走了,累了;你說過要在我的手心停泊,你又一次失約,你選擇羅布泊湖心,選擇了燃燒的落日;遼遠的大漠枯死的胡楊,神秘的古城,還有千年的樓蘭新娘陪伴著你,你將不再孤濁,不再寂寞。你正和秦時明月漢時關哺哺低語:樹倒下了,而山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