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霸道

拉薩

2005年元月10日（星期一）

西藏的存有時真像是一個巨大標本的存在，但這種存在只是屬於藏族人的西藏，而不是屬於漢族人的拉薩。

從西藏進入拉薩，很快就能感受到西藏地域的寬廣和人群的遙遠——那些在河谷裡種植青稞，在草原上放牧牛羊的藏人仍然一絲不苟的沉默著，這種沉默裡有一種聽天由命的味道，但更有點輕蔑的嘲笑。會讓很多知道敬畏的進入者一遍遍的懷疑自己：我真的進入了嗎？

拉薩，已然不是西藏的拉薩了。儘管這裡有布達拉宮，有帕廓街，有磕長頭的僧尼……但在我眼裡：拉薩只不過是一塊已經褪去了原有色彩但象徵意義不減的招牌。

在布達拉宮腳下一個公廁的裡牆上，我看到有一排“F4”的宣傳畫貼在那裡，蹲在他們面前大小便，多少有點海拔倒錯的暈眩感：四個人雌媚空洞的眼神和周圍毫無顧忌打著飽嗝放著響屁的藏族男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沒想到剛從“F4”廁所裡出來，我就撞到了西繞巴姆——這個長著蘋果一樣俏臉和身材的康巴女孩兒正站在一個小首飾攤前兜售她的鐲子。

我第一眼看到她，就被那種奇異的美麗給震呆了——過去從看到的電影和畫片上，我從來沒看見過這麼漂亮的藏族女孩兒！那是一種可以讓男人變聰明也可以讓男人變傻的美麗，是一種讓人看過之後卻怎麼怎麼都想不起具體模樣兒的美麗！看到我目瞪口呆的傻樣兒，西繞巴姆衝我粲然一笑，一口雪白的牙齒在陽光下閃亮。接下來的過程很簡單：我想要給她拍照，她不讓！我硬拍，她硬不讓！最後我急了，對著她大叫道：“丫頭！”

我說：“無論我現在說什麼可能都是廢話，我相信在我之前肯定已經有無數拿照相機的王八糕子跟我一樣傻X的吹捧過你，但是……你這種美只有在這裡……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是隻有站在這個布達拉宮前，只有現在的這種膚色，只有穿今天的這身衣服，只有在下午四點二十八分——在拉薩的冬天所特有的陽光的照射下，只有在這暖暖偏黃但透明度極高的光線裡……才是絕對屬於你自己的美！你今天必須要讓我拍！”

也可能是西繞巴姆從未見過這麼執著霸道的攝影師，她的態度有點遊弋了，在仔細看了看我臉上的表情和手裡的相機後她開口問：“你真的是這麼想拍我嗎？”

我說：“不是想！而是一定要！這是一個任務——是活佛交給我的任務！”

西繞巴姆聽完了“噗哧”一笑道：“你好逗人哈……那我先化化妝，再換一身乾淨衣服好不好？”

“不可以！”我專橫的說：“我要拍的就是現在的你，你要把這些東西破壞了，那你就是求著我拍，我都不拍了！”說完話我扭頭看了看漸漸偏西的太陽說：“要快！如果再過十分鐘拍不了的話，那今天最黃金的光線就沒有了……”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霸道啊？現在是你求我而不是我求你啊！”西繞巴姆突然鼓嘴巴對我嚷嚷起來。

我知道自己有點過份了，連忙賠禮道歉。

“不行！”西繞巴姆不依不饒：“不能白給你拍！你必須要買幾樣我這兒的小東西，我才讓你拍！”

“一言為定！”我一邊答應著，一邊儘快調整著手裡照相機的曝光程序。

從取景框裡看西繞巴姆，不如用肉眼直接觀看更來得震憾，也可能是因為“框取”，讓畫面在無序當中喪失了很多重要的因素，拍著拍著，我就意識到是在浪費膠捲了，不過我還是盡力想把她拍得再美一點，讓她能和背後的布達拉宮形成一種渲染的關係，並嘗試著去捕捉那種原汁原味的色彩組合……

我給西繞巴姆拍照惹得幾個西繞巴姆的小姐妹興奮得到處亂竄，逢人就嚷：“有電視台的人在採訪西繞巴姆呢！快去看看吧！”

就這麼著，很快便在四周聚過一堆商販來。我背後有幾個楞頭小夥子不停的用手撥拉我，一個勁兒的問：“為什麼要照她？照她做什麼？”

我被撥的火起，轉身衝他們幾個吼道：“你們天天跟她在一起，看不見她漂亮嗎？”

有一箇中年模樣的藏族男人開口問話了：“你覺得她漂亮？”

“當然漂亮！”我埂著脖子說。

“那就是你喜歡她嘍？”中年男人又問。

“喜歡！”我照直回答。

“喜歡就帶她回家去！她會跟你走的！”中年男人伸手從後捅了捅我的胳吱窩。

這話從何說起？我扭頭看了這個中年男人一眼：這人也沒什麼特殊的裝扮，像個普普通通的拉薩幹部。

“你是她的什麼人？”我盯住他的眼睛問。

中年男人衝我笑笑，用手指了指布達拉宮，說他就住在那宮殿腳下。

我再回頭去看西繞巴姆，她已經兩個臉頰緋紅著蹲下身去收拾攤裡的東西了。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啊？”我掉臉問那個中年男人。

“這你還看不出來？她挺喜歡你的！你也喜歡她不是？要是喜歡，今晚你就帶她回家去做老婆……她會跟你走的！”中年男人一本正經的說。

我真的有點懵了，忙轉過身來蹲下問西繞巴姆：“我要是請你今晚跟我回家……你會跟我走嗎？”

女孩兒什麼也不說，只是埋頭收拾著手邊的東西，等快收拾完了，她這才匆匆瞟了我一眼，小聲說道：“你還沒有買我的東西呢！”